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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女子 ——曹曉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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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女子 ——曹曉嵐

菊花女子 ——曹曉嵐

見流蘇,是在認識柳原之後。那是在舞場,霓虹閃爍中,流蘇分外燦爛地和柳原共舞。流蘇隨着音樂的節拍前進、後退、旋轉,豔麗的裙襬如同盛開的牡丹。我在遠處,在恍惚的燈光中,只以爲流蘇是花季中的女孩,有着一張年輕的臉龐。然而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當柳原牽着她的手走至我的面前時,我纔看清,她的年輕不過是因爲豔妝,離得近了,便感覺妖嬈。後來,柳原告訴我說,流蘇一向喜歡豔妝,和她相處那麼久了,他從來沒有見過褪了妝的流蘇。

柳原介紹我與流蘇認識,流蘇先是讚歎我的年輕,接着便沉默。霓虹燈影裏,她的臉隱隱的,鮮亮或者黯淡。也許是因爲濃妝,或許是燈光的緣故,那一夜,我感覺流蘇離我很遠,好像不是這個時代的,而應是早些年的,似在舊上海,穿着花朵鮮豔的旗袍,歌舞昇平。

菊花女子 ——曹曉嵐

不久,我大學畢業,進入一家雜誌社工作。我打電話給柳原,說寄雜誌給他。電話那頭,柳原笑道:“別逗我了,現在幾個商人看書,寄給流蘇好啦,她以前經常寫,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第一期樣刊出來,我特意給流蘇寄了一份。不久,流蘇打電話來,說請我去她家玩。

那是我第一次和流蘇單獨見面。流蘇去廚房裏給我煮茶,淡淡的碧螺春的清香。流蘇說,茶要煮熱了纔好喝。那期間,我看流蘇的客室:幾把老式的木椅,一架古舊的箏、硯臺、羽毛筆、發黃了的線裝書,以及窗外那滿露臺的金線菊。我想起一段詩:“在一青石的小城/住着我的情婦/而我什麼也不留給她/只有一畦金線菊/和一個高高的窗口/或許,透一點長空的寂寥進來/而金線菊是善等待的。”

我喝了流蘇的茶。流蘇說,這個世界浮躁的人已太多,大概已經沒有幾個人能夠靜下心來讀我主持的那欄極古典的詩詞了。又說,在衆多紀實氾濫的書刊裏,惟有這個欄目還有點古代文化的遺風,可以讓人看看。

那天的流蘇依然是豔麗的一張臉,她說女人化妝是有癮的,就像女人戀愛。時間久了,連自己也不太敢相信在盛世,是否會有真的愛情。

流蘇說:“那時,我剛離了婚,因爲一些閒言碎語,我辭了職。在一家酒店裏找了份工作,很辛苦地從最低層做起。那段時間,因爲有廣告要跑,便認識了A。A是一個無論外表還是心裏都極出衆的男子,有很好的事業和前程[]。和A接觸之前,我曾聽過一些有關A的風言風語,不過我自己的感覺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我拉了A的廣告,他竟包了半年的封三整版。那天晚上,我請他喝茶。茶屋裏,他的話極多,出來時,夜已沉靜。月亮裏,他鴿灰色的風衣吹開來,飛鳥的羽翼一般。因爲一次傷害,我已經不太敢相信愛情。他說,他也是有過一次傷害,所以才知道珍惜。說了他就伸出胳膊,擁住了我。那一瞬,我和他離得那樣近,我在他的眸子裏看見了自己的臉,很誇張,像畢加索的抽象畫。

那以後,每夜他都打電話來,隔着月色。有一回,不知是不是真的,他來到了我的房裏,他的頭髮上帶着雨珠,臉也是溼的,不遠處有人在吹曲子,長長短短的音符留在空氣裏,像紙上的油漬,一點點化開,化到最後,還有個毛毛的邊緣。那夜,他沒有走,我在他滿是雨味的懷裏,流淚。隔着厚厚的窗簾,我只感覺我和他是睡在棺木裏,而不是活在盛世。”

流蘇說到這,停下。我這才發覺,流蘇今天情緒很低落,人也瘦了許多,而她那豔妝的臉不過是守護她內心隱祕的屏障。流蘇哭了,去了洗手間好久。出來時,臉上的妝已洗淨,有些蒼黃,還有點兒老,像是另外一個人。那一刻,面對一個青春已逝的女人,我第一次感覺心內的沉重。我和流蘇去了她的菊園,迎着光,金線菊在流蘇的手中緩緩流動着,一朵朵的在流蘇白皙的手掌中,她握着,像是握着一朵又一朵發黃的回憶。

“後來,A求我和他結婚,我那時卻留戀做他的情人,我醉心於那樣一種將心掏空了的等待,癡迷於那樣一種若即若離的煎熬。以後,他喜歡上了我滿園子的金線菊,來見我,總穿一襲藍衫。見到他,就像是候鳥的來臨,而我只有在他來時,冰凍的身子纔會緩緩地復甦成春天的河牀。”

那次深談之後,流蘇很久都不願見我。那期間,柳原正準備結婚,新娘我只見過一面,恍惚有些眼熟,臉上的妝很濃,撲蓋着她一張太年輕的臉。因爲和柳原做了多年朋友,我極爲熱心地爲他的婚事忙碌着,用毛筆徹夜爲他寫着邀請函。想起了流蘇所在的酒店,便去和她商議預定柳原結婚的酒席。

是下了班趕去的,己近黃昏,走近流蘇的公寓,我愣住。在那一叢叢格外耀眼的金線菊裏,我看見,流蘇正和一個男人擁吻,那個人的藍衫子忽啦啦地在風裏蕩着,蕩成了一襲藍色的河牀,而流蘇,淚流滿面。

男人扭臉,是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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