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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大的野心,是五官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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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7日下午,我在手機上看到某單位發佈的一則新聞記者招聘消息,看到最後內心一陣悸動。應聘要求的第4條寫着:“身體健康,五官端正,普通話標準。”我相信,這是絕大多數人有足夠的信心達標的一條基本要求。但我是一名先天性脣齶裂患者,“五官端正”這4個字對於我來說就是一道坎。在這一點上,我屬於那種表演還未正式開始,就被要求退場的人。
  
  其實我是幸運的,我在3歲之前就已經接受了兩次修復手術。但我的父母從來沒有正兒八經地和我討論過我的外表問題,小時候我認爲自己只是和別人有點不同而已。記得在我小時候,長輩們會習慣性地讓我張開嘴巴給他們看,然後像臨牀醫生一樣彎下腰,盡力睜大雙眼,試圖從我的口腔中窺視到一些真相。有時候,我的父母會輔以一定的解說,告訴他們我的嘴巴手術前如何,現在又如何。不過他們最後得出的結論幾乎都是一樣的:“哦!還是能看到有一個缺口,不過比以前好多了。”
  
  對於他們的反應,我從來沒有怨恨過,相反,我知道其實他們是關心我的。所以每次他們讓我張開嘴巴時,我從來不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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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一次真正意識到自己的缺陷,是在中學的生物課上。老師在講“人類遺傳病”那一章時,用PPT放了一張嬰兒脣齶裂的圖片。前排的一名女同學突然轉過頭來望着我,幾秒之後又轉過身去。她似乎是想從現實中尋找一個真實的案例,來幫助自己對“多基因遺傳病”這一知識點進行消化、理解。
  
  但對於生性敏感的我來說,這樣的時刻其實一秒就足夠漫長了。
  
  那次月假回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二樓的臥室,找到衣櫃抽屜裏那張十幾年前的住院信息卡——這是一張我見過無數次,卻因字跡潦草而始終沒有讀懂的卡片。我拿着那張信息卡琢磨了很久,終於辨認出“先天性脣齶裂”那幾個字。那一刻,我覺得這不僅僅是一張住院信息卡,而更像是一份命運宣判書。從醫學的角度,宣告我在生理上必然和普通人有所不同。
  
  在此之前,雖然我曾經受過少數同學的嘲笑,或者是被私下冠以“翹嘴巴”的綽號,但是坦白地講,我很少被排擠或孤立。所以,我的壓抑主要來自對自己外表的不自信。
  
  但後來發生的兩件事,徹底把我這種心理上的壓抑變成了一種現實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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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的時候,政治老師非常喜歡我,若是碰到那些違紀違規的同學,老師便常常把我當正面例子與他們進行對比,來教育他們。在高三的一節政治課上,我又被老師點名答題了。
  
  我自認爲很流利地完成了自己的表述。可答完之後,班上一名性格活潑的女同學突然開玩笑地說道:“你以爲你是周杰倫啊,我一個字都沒聽清!”同學們鬨堂大笑。
  
  我知道他們在笑聲中表達了一種共同的感受。可面對口齒不清這件事,我一點辦法都沒有,任憑我再怎麼努力也沒用。從此以後,我對自己外表的不自信愈發強烈。即使有再強烈的表達慾望,我也只是在鉚足了勁的情況下才敢舉手。
  
  固有的生理缺陷時常會從心理上壓制我,而一旁的另一個我會不斷地告誡自己:“剋制纔是最好的表達。”我慢慢養成了一個習慣,每次老師提問後,我都會在草稿紙上迅速地羅列好提綱和要點。這樣被老師選中答題後,我的心裏纔會感到踏實。
  
  即便同學們笑,也只能笑我的口齒不清,而不是回答得不好。
  
  高考前,我就決定以後讀與傳媒或法律相關的專業。所以在填報志願的時候,我把目標確定爲“文化產業管理”專業,甚至和別人興致勃勃地討論起它的就業前景。然而有一天我在《高考志願填報指導書》上,翻到了貴州民族大學“文化產業管理”的專業簡介,發現它的專業招生說明中,明確要求“五官端正”。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文化產業管理”這個專業。
  
  後來,我選擇了讀新聞學。但我已經不奢求自己能有機會在電視屏幕中展現自我了。我知道沒有哪家電視臺願意要一個五官不端正、口齒不清晰的出鏡記者。但不服氣的我往往又會在入睡之前,把這種不切實際的嚮往虛構一遍。我經常會把自己的職業形象定位爲一個出色的新聞發言人或訪談嘉賓,並且會爲自己設定好一個發言議題。我會想象自己在面對各種提問時,應該給出怎樣的答案。這看似是一羣人的對話,實際上只不過是我內心的獨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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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年底,當身邊的同學忙着最後的考研衝刺時,我已經開始收拾行李準備去青藏高原了。其實我也一直在準備考研,可是那段時間的備考壓力實在太大,我每時每刻都在想該如何擺脫身邊的一切。我並不奢求什麼心靈解放,只是覺得在青藏高原這一偏僻而又陌生的地方沒有人認識我。我完全可以從零開始,這樣會讓我感到自在和舒適。
  
  在西寧,我還曾試着去尋找對口的實習工作,但最後我在酒店待了幾天,什麼都沒有幹成。
  
  回程的前一晚,我熬到了凌晨3點才睡。第二天醒來,我慌慌張張地拖着行李箱趕往火車站。我盯着那塊大屏幕,卻怎麼也找不到我乘坐的那趟列車是從哪個檢票口進站的,直到最後聽到廣播裏傳來停止檢票的聲音。我走到大廳邊上,不顧形象地一屁股癱坐下來,想哭卻哭不出來,覺得自己莫名的狼狽。或許,我所尋求的自由根本就只是一個浪漫的幻想。我不切實際,只顧逃避。
  
  一想到自己坐了30多個小時的硬座,就只是住了幾天酒店,什麼都沒做成,我就覺得自己十分可笑。改簽的時候,我決定更改到達站點——回家。
  
  在學校的時候,我拼命努力參加各種比賽,加入不同的社團。在此期間,我得到許多同學和老師的誇讚,在大家心目中的印象的確因此變好了一些。可是4年下來,我看着那一摞榮譽證書,卻發現它們並沒有給我帶來任何安全感。對我而言,這些東西似乎沒有什麼作用,我還是會覺得除了外貌,身上還有很多東西不能令自己滿意。我發現這些努力,其實只是我爲了填補自己的心虛,用外在的認可與讚揚來安撫自卑的手段。到頭來我只換回了一身疲倦,自信並未因此增加一丁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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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的我,一點也不想做不切實際的努力了。我也不想再刻意融入任何一個圈子,磨掉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我前陣子去拍“最美證件照”的時候,攝影師先是很貼心地問我:“你對照片有沒有其他特別的要求?”我說:“沒有。”
  
  攝影師以爲我沒有理解他的意思,於是重複問了一次:“我的意思是,成片中你的五官需不需要修飾一下呢?”
  
  我客氣地道了聲謝,說不用。我不會再讓外界的看法影響自己了。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我只想以一顆包容的心,去接納一個憤怒與溫柔、槍彈與煙花並存的自己。
  
  有些經歷或缺陷,別人會覺得沒什麼。很多人總覺得我太消極太悲觀,勸我要自信一點,但這種勸慰的說教意味太濃了。他們似乎只關心我“有沒有自信”,而對我“爲什麼不自信”毫不關心。
  
  對於我而言,理解真的太重要了。如果生活還有奇蹟,我只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擁有端正的五官。這是爲了取悅自己,也是我最大的野心。

我最大的野心,是五官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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